金庸在他的武侠小说里描写了数不清的男女爱恨情仇,在这些故事里面,想必其在《射雕英雄传》当中描写的一段关于周伯通、瑛姑、一灯大师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给不少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特别是在这段情感纠葛中,当瑛姑念出的那首缝在肚兜上的《四张机》的时候:“四张机。鸳鸯织就欲双飞,可怜未老头先白。春波碧草,晓寒深处,相对浴红衣”,那一刻不知骗取了多少痴情少女的眼泪。
如果还要在金庸的小说里找出一首可以与《四张机》同等催泪的,估计也就只有李莫愁的那首“问世间情为何物,直教人生死相许”可以匹敌了。
不过,也有人读完后会发出这一疑问:为什么不是三张机或者五张机,而是四张机呢?四张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?
其实,这首《四张机》并不是一首完整的诗词,而是金庸从清朝康熙年间,陈廷敬等人奉康熙御旨编成的《钦定词谱》中摘选出来的,原本是宋无名氏所做的一首乐府诗《九张机》:
一张机,采桑陌上试春衣。风晴日暖慵无力。桃花枝上,啼莺燕语,不肯放人归。
两张机,行人立马意迟迟。深心未忍轻分付。回头一笑,花间归去,只恐被花知。
三张机,中心有朵耍花儿。娇红嫩绿春明媚。君须早折,一枝浓艳,莫待过芳菲。
四张机,鸳鸯织就欲双飞。可怜未老头先白,春波碧草,晓寒深处,相对浴红衣。
五张机,芳心密与巧心期。合欢树上枝连理,双头花下,两同心处,一对化生儿。
六张机,横纹织就沈郎诗。中心一句无人会。不言愁恨,不言憔悴,只恁寄相思。
七张机,行行都是耍花儿。花间更有双蝴蝶。停梭一晌,闲窗影里,独自看多时。
八张机,鸳鸯织就又迟疑。只恐被人轻裁剪。分飞两处,一场离恨,何计再相随。
九张机,双花双叶又双枝。薄情自古多离别。从头到底,将心萦系,穿过一条丝。
这个“机”其实是古代一种用来织布的工具,“张”字代表了一个织布的动作。因此“四张机”并不是说有一种设备叫四张机,而是形容古代的女子在唱这首乐府诗歌的时候,伴随着手底下张开织布机的动作,而开始哼唱的一个量词,就好比民歌《十送红军》里面的数字一样,没有很明确的意义。
那么,问题又来了,为什么偏偏选了“四张机”呢?这可就要回头好好研究一下这首《九张机》分别都唱了什么了。
先看“一张机”,这里开头描写了一个采桑姑娘,是不符合当时瑛姑皇妃的身份以及年纪的,更看不出那种哀怨,当然不会选一张机。
“二张机”里面描写的男女见面,少女回头一笑,放在瑛姑这个皇妃的身上,显得有点轻浮,而且这个“行人立马”也不符合周伯通的人设。
“三张机”里说什么中心有朵花呀,君需早点折呀,差不多都要归到淫诗的范畴里了,更不可能选。
“五张机”里是类似少女向情郎表白心迹的意思,和瑛姑的心境和遭遇还是不相符合。
“六张机”和“五张机”差不多,都有那么点意思,可是没有那种哀怨沧桑的味道。
“七张机”更多倾向情景的描写,类似于女子发呆看到的景象,其实也是一样的问题,体现不出那种等待了几十年,内心充满哀怨和恨意的味道。
“八张机”里面说女子制成了鸳鸯,又怕被人剪散,这也更接近于少女心事的吐露,而且“八张”音同“巴掌”,金庸应该也不想平白无故在这里添上点喜剧元素吧。
回头再看“四张机”和“九张机”。“九张机”的描写其实没什么新意,从古至今都是那么几句话,如果金庸选了这一段,平平淡淡,不加分也不减分。
可“四张机”大不一样,一句“可怜未老头先白”就和小说里的剧情都对上了。瑛姑等周伯通等的是人老珠黄,头发斑白,然后读者一看,一个白了头的苦苦等待的女子,和后面说的鸳鸯“相对浴红衣”的场面形成了强烈的画面对比,再结合瑛姑的经历,不催泪都难啊。
因此综上,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叫“四张机”了,同时也令人不得不佩服金庸国学功底的深厚,要是没有《射雕英雄传》,现在还有多少人会记得藏在乐府诗集中的这首诗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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